人类是处于一种何等奇特的矛盾状态里,一方面意志很薄弱,另一方面欲望却很强烈!对于最轻易到手的东西我们很少想望,但离我们最远的却是我们最渴想得着的。谁以到手的东西为足呢?谁会称赞长在自家园子里的薄雪草呢?我们的雄心在今生绝无满足。早上还望着远处的高山叹息的人,中午已站在他所企求的顶峰了;然后一双眼睛带着渴望的神色,转向那更高、更难攀登的山峰,计划晚上要到达该处。(如果晚上他还活着,那他算是幸运的。)做好眼前的工作——这是世上最简单却是最难遵循的忠告!对于手边烦琐的日常工作能不闻不问,而去追求某种更高也似乎更重要的事,是何愉快哩!我们常常做出这类的事,导致何其悲惨的后果!今天我一直在想,我们多么容易错过久已想望的机会。我们有某种魂牵梦萦的野心,某种根本无法满足的欲望。但那看不见的力量正在作工,一只强用力的手正抓着我们生命的丝线,一来一往地纺织着,这里搓一搓,那里绕一绕,直到在浑然不自觉中,所想望的目标差不多已达成了。然后任性的自我插手了,某个或对或错的小问题出现了——是那么小的一件事,但欲望强得
很,我们就从他手中接过丝线,用我们不熟练的手指开始编织了那么一小段。然而就在图案上的一个小地方编错了——那么小,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——这无关紧
要,或者应该说似乎无关紧要。但那位伟大的织工知道我们编得有偏差,绕了个弯,超过预定的位置了,而机会就这样永远地失去了。
当我们在灵里回顾生命的织锦画,并比照原定的图案时,我不知道有多少地方我们织错了?有何等多的机会被忽略了?成品看起来是何等地美或是何等的丑呢?我常思想这幅生命的织锦画,不知道上头的图案是否都符合原先的设计与安排。也许那是一
个五彩缤纷的美丽图案,画面和边缘都布满了花朵;也许它是朴素的灰色与褐色;也许它是阴沉发暗的颜色。我想像那经纬线都已拉好了,足以编织一幅织锦画,而颜色都选好了,图案也都设计好了。在编织的主监管之下,我们缓缓地、勤奋地开始工作。他知道图案中的每一条直线和曲线;当他管理着这些线时,就不会有误差。织锦画的编织工作开始了——一点一滴、日复一日地进行着。某个部位的图案织好了,但也许第一眼看上去,颜色还很阴暗。我们短视的眼睛无法从整体去看出并了解这个大计划的意义和美丽。我们一面注视着那正在进行中的工作,一面觉得烦躁不安,我们大叫道:“我们的生命必须有一些明亮的色彩,在那日益成形的图案上,必须加点美丽的东西。”于是,噢!我们因为过于不满,就把主所掌管的丝线拉走了。在这里主本来要我们用灰色的
线纺织,我们却以玫瑰红代之——这才令人愉快;用我们的方法取代他的方法,是何等大的改良哩!我们兴致勃勃地编了好一会儿,然后紊乱的情形出现了。玫瑰红的线织进去,却再也拉不出来了,而且它与周围的颜色根本不调和。
回过头来,我们发现我们所做的改变,破坏了图案,那是未作以先我们没有看到的。绝望之余,我们努力要修补这项错误。我们未深思熟虑,也无理解力和更高之助力,就一个颜色接着一个颜色地尝试着,但每次当我们把所选的颜色织进去时,马上觉得用另一个颜色会更好。我们就这样织了又织,错上加错,为了改正起初的错误,却白忙一场而且落得惨兮兮的;最后实在太疲倦了,只好放弃一切制作美丽成品的努力。于是他们绝望而漠然地掉头注视着这幅被弄脏、弄坏了的织锦画;或者他们期待着未来,但心口已无任何欲望,也不再企图改善过去的种种了。有一些人则带着绝望的反抗态度工作,并大叫道:“我们定意要使这幅生命的织锦画纺织得很美,我们定意要享受眼前这些美丽的色彩。”于是他们把一切的彩线都织进去了,过了一段时间就把彩线用光了。噢!现在必须采用那些色泽暗淡的丝线了——似乎用也用不完,没有一点明亮的色彩可以加进去,使疲倦的工人快活起来;即使他们为这冷酷的命运而呼救,也无果效。他们在漫长的一天里,一切的阳光都享受尽了,如今只有阴影存留。再者,我想像织工开始对进速缓慢的工作不耐烦了,于是采用双倍的彩线来编织,结果丝线料缠在一起,把最美好的生命力给耗尽了,丝线也用光了,但图案仍未完成,织工的手却停止不动了。也许当工作完成时,织工回头看见其作品,不禁向他的主人叫嚷着说:“为什么我的生命一
直这么悲惨?看看这幅被破坏的织锦画,其上那混杂的色调真不忍卒睹。难道你所教给我的技艺,就是要制作出这种成品吗?难道你把我放在生命的织布机上,就是为了织出这种东西吗?”于是编织的主答道:“不!不是如此;我所为你设计的乃是美丽的、上好的织锦画。瞧!在我监管之下的图案应该是这样。你所蔑视的编织
物,乃是出自你自己任性的骄傲。”但是我也想有些第一次得知自己的软弱的人,看着他们的作品叫嚷着:“我们的主,我们作坏了。没有你的帮助我们就无力编织,我们无法明白你所设计的,我们知道我们做错了,完全错了!这幅织锦画被破坏了!是否最好把丝线扔掉,把所作的毁掉呢?”但是主看着人类的软弱所造成的可怜的结果,微笑着说:“不,我的孩子,你犯了错,但你
的工作并未毁坏,难道你不晓得,只要放在我的手中,邪恶的也可被改变化成良善的吗?我们知道万事都互相效力,叫爱神的人得益处,在你的神岂有难成的事么?即使是罪,我岂不能使之变成我的荣耀么?错误确实已造成,但我的技巧能使剩下的线继续织下去,虽然图案有改变,但不需要比原来的差。”然后,在他的引导之下,编织的人重新开始辛苦地工作,因着先前的疏忽,他学会了谨慎和忍耐。织锦画越来越坚固、大方、美丽,当我们观看时,竟看不出一点织工犯错时留下来的瑕疵——它已被至大的主赦免且遗忘了,但织工不会忘记,他也清楚知道从先前的错误中已生出美好的成品了,因为织错的了丝线一交在主的手中,他立刻将它们矫正过来了。(注: 其实那个最美好的成品,岂不是除了这幅织锦画外,更指的是这个真心愿意悔改的织工吗?!)